高原卫生院医生李伟驻守 18 年，副高职称屡屡落空，孩子高三需照顾，他递交调回内地申请。

可次日卫生院电话被患者打爆，213 通电话里，有依赖他治咳嗽的王大爷，有记着他冒雪救娃的刘静，还有无数牧民的挽留。

李伟听着电话，想起 18 年里的点点滴滴......

1.

早上六点，李伟醒了。

窗外的天还蒙着层黑，只有卫生院门口那盏太阳能灯，亮着微弱的光。

他伸了伸胳膊，肩膀有点酸。

常年在高原待着，缺氧加上总弯腰给人看病，腰背早就落下了毛病。

他坐起身，摸了摸身边的枕头，凉的。

老婆带着孩子回内地读高三，已经快一年了。

他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

脚刚沾到地板，就打了个哆嗦。

高原的冬天来得早，十月底屋里就跟冰窖似的，暖气片昨天又坏了，院长说等县里的师傅来修，可这都等了三天了。

他走到衣柜前，拿出厚毛衣和冲锋衣。

穿毛衣的时候，手指碰到领口，有点硬。

是老婆去年给他织的，说高原风大，领口要织得紧点才保暖。

他顿了顿，手指在领口上蹭了蹭。

2.

洗漱间在走廊尽头，李伟裹紧冲锋衣走过去。

水龙头冻住了，他早有准备，从保温壶里倒出热水，往水龙头上浇了点。

等了两分钟，再拧开关，终于有细细的水流出来。

水冰凉，他匆匆抹了把脸，牙齿都有点打颤。

镜子里的人，头发白了一半，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又深了点。

他今年 45 了，在这海拔 3800 米的高原卫生院，待了整整 18 年。

刚来时，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头发黑亮，眼睛有神，现在跟以前比，像是换了个人。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可没笑出来。

3.

走到卫生院门口，就听见有人喊他。

“李医生，李医生！”

李伟回头，看见王大爷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

王大爷今年 72 了，家就在卫生院旁边的村子里，有慢性支气管炎，一到冬天就犯病，年年都来找李伟看。

“大爷，这么早过来，是咳嗽又厉害了？” 李伟迎上去，扶了王大爷一把。

王大爷点点头，咳了两声，声音嘶哑：“昨晚咳了半宿，觉都没睡好，想着你该上班了，就过来了。”

李伟把王大爷扶进诊室，让他坐在椅子上。

“你先歇会儿，我给你拿听诊器。”

他打开抽屉，拿出听诊器，先在自己手心里捂了捂。

以前刚上班的时候，他不懂，直接把凉听诊器贴在患者身上，有次给个小孩听，小孩直接哭了。

后来他就养成了习惯，每次用听诊器前，都先捂热了。

4.

“大爷，把衣服撩起来点，我听听。” 李伟走到王大爷身边。

王大爷听话地撩起后背的衣服，露出瘦得只剩骨头的后背。

李伟把听诊器贴上去，“深呼吸。”

王大爷跟着做，吸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咳了起来。

李伟皱了皱眉，又换了个位置听。

“还是有点炎症，之前给你开的药，你按时吃了吗？”

王大爷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前几天忘了，有时候忙起来就记不住。”

“那可不行，这药得按时吃，不然好不了。” 李伟拿出处方单，“我再给你开点，这次可得记着吃，一天三次，饭后吃。”

王大爷点点头：“记着，记着，这次肯定记着。”

李伟低头写处方，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想起昨天，把调回内地的申请交给了院长。

5.

写好处方，递给王大爷：“拿着这个去药房拿药，药房的小王在。”

王大爷接过处方，看了看李伟：“李医生，你最近是不是累着了？看着脸色不太好。”

李伟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有，可能昨晚没睡好。”

王大爷哦了一声，没再多问，拄着拐杖慢慢走出去。

李伟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桌子上。

桌子上放着个相框，是去年他和老婆孩子的合照。

孩子今年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

老婆去年回去的时候，跟他说：“你也别在高原待着了，孩子高考重要，咱们回内地，找个小医院，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他当时没答应，说再想想。

可这一年，老婆每次打电话，都提调回去的事。

6.

“李医生，该查房了。” 门口传来王磊的声音。

王磊是卫生院的护士，比李伟小五岁，也在这待了十年了。

李伟站起身：“走，查房。”

卫生院就五张病床，现在住了三个病人。

第一个病人是个牧民，叫扎西，前几天骑马摔了，腿骨折了，刚做完手术。

李伟走到床边，弯下腰：“扎西，今天腿还疼吗？”

扎西笑着摇摇头，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不疼了，李医生，谢谢你。”

李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着，别乱动，过几天就能下地了。”

扎西点点头，从枕头底下拿出个苹果，递给李伟：“李医生，吃苹果。”

李伟摆摆手：“你自己吃，我不吃。”

扎西坚持要给，李伟没办法，只好接过来：“谢谢啊。”

7.

第二个病人是个老太太，叫金花，有高血压，这次是血压高晕过去了，被家人送过来的。

李伟看了看床头的血压计，问：“今天血压测了吗？”

王磊在旁边说：“测了，早上八点测的，130/80，正常了。”

李伟点点头，对金花说：“大妈，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金花摇摇头，拉着李伟的手：“不晕了，李医生，多亏了你啊，要是晚送过来，我这老命可能就没了。”

李伟笑了笑：“大妈，别这么说，这是我该做的。你记得按时吃降压药，别吃太咸的。”

金花连连点头：“记着，记着，我闺女都跟我说了。”

8.

第三个病人是个小孩，才三岁，叫小明，发烧了，烧到 39 度，昨天晚上送过来的。

小孩的妈妈刘静坐在床边，正给孩子擦额头。

看见李伟进来，刘静站起来：“李医生。”

李伟走到床边，摸了摸小孩的额头：“不烧了，体温应该降下来了。”

他又拿起小孩的手，摸了摸脉搏：“挺好的，再输一天液，巩固一下就没事了。”

刘静松了口气：“谢谢李医生，昨天晚上可吓死我了，孩子烧得直说胡话，我们这离县里远，要是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该咋办。”

李伟笑了笑：“没事就好，你也别太担心了。”

他看着小孩熟睡的脸，想起十年前的事。

9.

那时候刘静刚结婚，怀了孕，快生的时候，赶上大雪封山，路都被雪堵了。

刘静肚子疼得厉害，家人急得不行，跑到卫生院找他。

他当时拿着药箱，跟着刘静的家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她家走。

雪没到膝盖，走一步都费劲，他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刘静家。

到的时候，刘静已经快撑不住了。

他赶紧接生，还好，最后母子平安。

现在那个孩子都十岁了，每次见到他，都喊 “李叔叔”。

10.

查完房，回到诊室，已经快十点了。

李伟刚坐下，电话就响了。

是老婆打来的。

“喂，老婆。”

“李伟，你那个调回内地的申请交了没？” 老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有点急。

“交了，昨天交给院长了。”

“交了就好，你跟院长说没，让他赶紧批，孩子下个月就要模拟考了，你要是能早点回来，还能帮孩子辅导辅导。”

“说了，院长说会尽快往上交。”

“那就好，我跟你说，我昨天看了个房子，就在孩子学校旁边，两室一厅，价格也合适，等你回来，咱们就去定下来。”

李伟嗯了一声：“好，知道了。”

“你别不当回事，孩子高考是大事，你在高原待了这么多年，也该为孩子想想了。”

“我知道，我没不当回事。”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给孩子做饭了。”

“嗯，再见。”

挂了电话，李伟靠在椅子上，心里有点乱。

11.

他不是不想回内地，他想。

想每天能见到老婆孩子，想不用再受高原反应的罪，想冬天不用再冻得手都伸不出来。

可他也舍不得这。

舍不得王大爷每次来看病，都给他带个烤红薯；舍不得扎西每次康复，都要请他喝酥油茶；舍不得小明每次见到他，都要扑到他怀里，喊他 “李叔叔”。

他刚到这的时候，卫生院就他一个医生，一个护士。

那时候条件更差，没有暖气，冬天只能靠烧煤取暖；没有自来水，只能去河里挑水；没有公路，去县里只能靠骑马，要走两天。

有次，一个牧民的孩子得了急性阑尾炎，他没办法，只能在卫生院里做手术。

没有无影灯，就用手电筒照着；没有麻药，就只能让牧民按住孩子。

手术做了三个小时，他的汗把衣服都湿透了，最后终于把孩子救了过来。

那时候他想，只要能救这些人，再苦再累都值。

12.

后来，条件慢慢好了。

有了暖气，有了自来水，有了公路，卫生院也多了两个医生。

他也从一个年轻医生，变成了卫生院的老医生。

每年评职称的时候，他都报副高，可每次都评不上。

不是他能力不行，是名额少。

高原卫生院的副高名额，一年就一个，有时候还没有。

每次评的时候，要么是县里的医生过来评，要么是比他资历更老的医生评。

他评了五次，都没评上。

去年，他又评了一次，还是没评上。

院长跟他说：“李伟，不是你不行，是名额实在太少了，下次，下次一定给你争取。”

他当时笑了笑，说：“没事，院长，我知道。”

可他心里难受。

他在这待了 18 年，救了多少人，自己都数不清了。

可连个副高职称都评不上。

13.

“李医生，有人找你。” 王磊探进头来。

李伟抬起头：“谁啊？”

“是张娜，说找你有点事。”

李伟站起来：“让她进来吧。”

张娜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

张娜是村里的老师，她的孩子，就是李伟刚到这的时候，冒雪接生的那个。

“李医生，忙着呢？” 张娜笑着说。

“不忙，坐。” 李伟给她倒了杯热水。

张娜接过水杯，把布包放在桌子上：“李医生，这是我给你织的围巾，冬天快到了，你在卫生院上班，风大，围着能暖和点。”

李伟愣了一下，拿起围巾：“谢谢你啊，张娜，还让你费心了。”

“谢啥啊，当年要不是你，我和我家娃都不知道咋样了，这点东西算啥。” 张娜说，“对了，李医生，我听王大爷说，你要调回内地了？”

李伟拿着围巾的手顿了顿，点点头：“嗯，孩子要高考了，想回去照顾照顾。”

张娜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聊了几句别的，就走了。

14.

张娜走后，李伟把围巾放在桌子上。

围巾是红色的，织得很密，摸起来很暖和。

他想起张娜的孩子，现在都上高中了，每次放假回来，都会来卫生院看他，跟他说在学校的事。

他心里有点酸。

要是真调回内地了，以后就见不到这些人了。

15.

中午，王磊从食堂打了饭回来，递给李伟一份：“李医生，吃饭了。”

李伟接过饭，是土豆丝和米饭。

高原上蔬菜少，大多时候都是吃土豆、白菜。

他扒了两口饭，没什么胃口。

“李医生，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王磊看着他，“从早上到现在，你都没怎么说话。”

李伟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

王磊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低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王磊说：“李医生，我听说你要调回内地了？”

李伟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院长说的，” 王磊放下筷子，“李医生，你真要走啊？”

李伟点点头：“嗯，孩子要高考了，想回去。”

王磊叹了口气：“你走了，这卫生院可就少了个主心骨了，好多病人都只认你。”

李伟没说话，继续扒饭。

16.

下午，来看病的人不多。

李伟坐在诊室里，整理病历。

整理到扎西的病历，他想起扎西昨天跟他说，等腿好了，要带他去草原上骑马，看草原的日落。

整理到金花的病历，他想起金花上次给他带了袋自己炒的瓜子，说特别香，让他尝尝。

整理到小明的病历，他想起小明昨天还拉着他的手，说等病好了，要给他唱刚学的歌。

他心里更乱了。

17.

傍晚的时候，院长来找他。

“李伟，你那个调回内地的申请，我已经往上交了，县里说会尽快审核，让你等消息。”

李伟点点头：“谢谢院长。”

院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李伟，你在这待了 18 年，辛苦了。”

李伟笑了笑：“不辛苦，都是该做的。”

“我知道，你评副高的事，一直没评上，是我对不起你，没给你争取到名额。”

“院长，跟你没关系，是名额太少了。”

“这次你调回内地，到了新医院，评职称应该能容易点，你业务能力这么强，肯定能评上。”

“谢谢院长关心。”

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也别想太多，等消息吧，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

18.

院长走后，天就黑了。

李伟锁上诊室的门，回到宿舍。

宿舍就在卫生院后面，一间小房子，里面就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衣柜。

他打开灯，灯光有点暗。

他坐在桌子前，拿出张娜给他织的围巾，放在手里摩挲。

又拿出老婆孩子的合照，看了很久。

他想，要是调回内地了，就能每天和老婆孩子在一起，不用再这么孤单了。

可他又想，要是他走了，王大爷的咳嗽谁来治？扎西的腿好了之后，谁来复查？小明下次发烧了，谁来照顾？

他越想越乱，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19.

第二天早上，李伟醒得比平时早。

他起来洗漱完，走到卫生院。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电话铃声。

他走进来，看见王磊拿着电话，一直在说 “好，好，我知道了，我会跟李医生说的”。

“怎么了？这么早谁打电话？” 李伟问。

王磊挂了电话，喘了口气：“是村里的牧民，问你是不是要调回内地了，说想找你看病。”

李伟愣了一下：“他们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可能是昨天院长跟别人说了，传出去了。” 王磊刚说完，电话又响了。

他赶紧接起来：“喂，您好，这里是高原卫生院…… 哦，是王大爷啊…… 李医生在，在…… 好，我让他接。”

王磊把电话递给李伟：“李医生，王大爷找你。”

20.

李伟接过电话：“喂，王大爷。”

“李医生，你是不是要走啊？” 王大爷的声音有点抖。

“我…… 我申请调回内地了。”

“你咋能走呢？我这咳嗽还没好呢，你走了我找谁看啊？县里的医生我不认识，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王大爷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伟的喉咙有点发紧：“大爷，你别着急，卫生院还有别的医生，他们也能给你看病。”

“别的医生不行，我就信你，你在这待了这么多年，知道我的毛病，他们不知道。李医生，你别走行不行？我给你送烤红薯，送土豆，你想吃啥我给你弄。”

李伟的眼睛有点红：“大爷，我…… 我得回去照顾孩子，孩子要高考了。”

“高考重要，可我们的病也重要啊。李医生，你再想想，别走了，行不行？”

李伟说不出话，只能拿着电话，听着王大爷在那边哭。

过了一会儿，王大爷说：“李医生，我不打扰你了，你再想想，啊。”

“嗯，大爷，再见。”

挂了电话，李伟坐在椅子上，心里特别难受。

21.

电话刚放下，又响了。

李伟接起来：“喂，您好。”

“李医生，是我，刘静。”

“刘静，怎么了？”

“李医生，我听别人说你要调回内地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申请了。”

“你咋能申请调走呢？小明昨天还跟我说，等他病好了，要跟你一起去放风筝呢。我们这草原上，就你一个医生懂小孩的病，你走了，以后孩子生病了咋办啊？”

“刘静，卫生院还有别的医生，他们也能看小孩的病。”

“别的医生不行，上次小明发烧，找别的医生看，开了药也不管用，还是你给看了才好的。李医生，你别走好不好？我知道你孩子要高考，可我们这的孩子也需要你啊。”

李伟叹了口气：“刘静，我也没办法，孩子高考是大事。”

“那你能不能等小明病好了再走？等过了冬天再走？冬天我们这冷，好多老人孩子都容易生病，你走了，我们真的没办法。”

“我…… 我也不知道，得等县里批下来。”

“那你跟县里说，让他们别批，好不好？我们都想让你留下。”

“我…… 我知道了，我会跟县里说的。”

“那行，李医生，我不打扰你了，你一定要跟县里说啊。”

“嗯，好。”

挂了电话，李伟揉了揉眼睛。

22.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电话就没停过。

有村里的老人，问他能不能留下，说他们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不想去县里看病；有牧民，说他们家的牛羊病了，他还帮着看，他走了，牛羊病了也没人看；有孩子的家长，说孩子只认他，别的医生看病，孩子都哭。

李伟接电话接得嗓子都哑了，王磊在旁边帮着接，也忙不过来。

“李医生，这都快二十个电话了，再这么下去，电话都要被打爆了。” 王磊说。

李伟点点头，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他看着电话，心里有点慌。

他没想到，自己要调走的事，会这么多人在意。

23.

中午的时候，院长来了。

“李伟，你这电话怎么回事？我刚才在县里，都有人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要调走了，让我留住你。”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消息传出去了。”

“现在县里都知道了，刚才县长还给我打电话，问你为啥要调走，让我跟你好好聊聊。”

李伟愣了一下：“县长给你打电话了？”

“嗯，县长说，你在这待了 18 年，是咱们县的功臣，不能让你走。还说，会给咱们卫生院争取一个副高名额，让你评上副高，要是你愿意留下，以后还有机会往县里调。”

李伟有点意外：“县长真这么说？”

“真这么说，我还能骗你？” 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李伟，你再想想，留下吧，这里的人都需要你，县里也重视你，以后你的发展肯定比回内地好。”

李伟没说话，心里在想。

副高名额，他想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可孩子呢？孩子还等着他回去。

24.

“李医生，电话又响了。” 王磊喊他。

李伟走过去，接起电话：“喂，您好。”

“李医生，我是扎西。”

“扎西，怎么了？”

“李医生，我听说你要走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申请调回内地了。”

“你不能走啊，李医生，我的腿还没好，你还没给我复查呢。我还说，等我腿好了，带你去草原上看日出，你还没看呢。”

“扎西，我……”

“李医生，你是不是嫌我们这条件差？嫌我们没给你好处？要是你嫌条件差，我们可以给你凑钱，给你盖新房子；要是你嫌没好处，我们可以给你送牛羊，送酥油茶。你别走，好不好？”

李伟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扎西，我不是嫌条件差，也不是嫌没好处，我是要回去照顾孩子。”

“孩子重要，我们也重要啊。李医生，你再想想，我们草原上的人，都记着你的好，你走了，我们会想你的。”

“我知道，我会想你们的。”

“那你就别走了，好不好？”

李伟沉默了一会儿：“扎西，我会再想想的，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李医生，我等你消息，你一定要留下啊。”

“嗯，好。”

挂了电话，李伟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草原。

草原上的草已经黄了，风吹过来，草浪一波一波的。

他想起 18 年前，他刚到这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草原，也是这样的风。

那时候他发誓，要在这待一辈子，要救更多的人。

可现在，他却要走了。

25.

下午的时候，电话还是不断。

王磊拿了个本子，把每个打电话的人的名字和事由都记了下来。

到傍晚的时候，王磊数了数，说：“李医生，一共 213 个电话了。”

213 个。

李伟心里咯噔一下。

213 个电话，就代表着 213 个人在盼着他留下。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围巾，看着相框里的合照，看着王磊记的本子。

他想起老婆说的房子，想起孩子的模拟考，想起副高名额，想起王大爷的咳嗽，想起刘静的小明，想起扎西的腿。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26.

晚上，李伟没回宿舍，就在诊室里坐着。

他拿出手机，给老婆打了个电话。

“喂，老婆。”

“李伟，有消息了吗？院长批了没？”

“还没有，县里还在审核。”

“怎么还没审核啊？是不是院长没好好帮你说？”

“不是，是县里知道我要调走的事，好多牧民给县里打电话，让我留下。”

“牧民打电话？他们打电话干嘛？你走不走跟他们有啥关系？”

“他们说，我走了，没人给他们看病了。”

“没人看病跟你有啥关系？卫生院还有别的医生呢。李伟，你可别听他们的，你别忘了，你是要回来照顾孩子的。”

“我知道，可……”

“可什么可？孩子高考就这一次，错过了就没机会了，你在高原待了 18 年，还不够吗？”

“我知道不够，可他们……”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你得为我们这个家想想。”

李伟没说话。

“李伟，我跟你说，你必须回来，不然孩子要是考不好，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知道了，我会回来的。”

挂了电话，李伟的心里更乱了。

27.

他站起来，走到药房门口。

药房的小王还在值班。

“小王，忙呢？”

小王抬起头：“李医生，没忙，你咋还没回去啊？”

“我再待一会儿。” 李伟走进药房，“小王，你在这待了几年了？”

“五年了，李医生。”

“这五年，你觉得累吗？”

“累啊，有时候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冬天还冷，可我觉得值。”

“为啥觉得值？”

“因为每次看到病人康复了，跟我说谢谢的时候，我就觉得值。李医生，你是不是要调走了？”

李伟点点头：“嗯。”

“你别调走啊，李医生，你走了，我们都舍不得你，好多病人也只认你。”

李伟笑了笑：“我会再想想的。”

28.

从药房出来，李伟走到病房门口。

病房里的灯还亮着。

他透过窗户，看见扎西在给腿做康复训练，王磊在旁边帮他；金花在跟小明讲故事，小明听得很认真。

他想起以前，每次有病人康复，大家都会在卫生院门口放鞭炮，庆祝。

他想起去年，扎西的腿摔了，康复后，在卫生院门口放了一挂很长的鞭炮，说要谢谢他。

那时候，他觉得特别幸福。

29.

回到诊室，李伟坐在椅子上。

他拿出王磊记的本子，翻开看。

第一个是王大爷，说咳嗽没好，需要他看；第二个是刘静，说小明需要他；第三个是扎西，说腿没复查；第四个是张娜，说孩子感冒了，想让他看；第五个是村里的老人，说高血压需要他换药……

他一页一页地看，看了很久。

他想起自己刚到这的时候，发誓要救更多的人。

现在，他要是走了，这些人怎么办？

他想起老婆说的，孩子高考重要。

可这些人的健康，就不重要了吗？

30.

凌晨的时候，李伟终于想明白了。

他拿起手机，给老婆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老婆才接。

“李伟，这么晚了，你打电话干嘛？” 老婆的声音带着睡意。

“老婆，我…… 我不调回内地了。”

“你说啥？你不调回来了？为啥啊？” 老婆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

“因为这里的人需要我，他们离不开我。”

“他们离不开你，我们就离得开你了？孩子就离得开你了？李伟，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我知道孩子高考重要，可这里的人，要是没有我，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老婆，你再想想，孩子长大了，会理解我的。”

“理解？他现在需要你，你不在他身边，他怎么理解你？李伟，你要是不回来，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老婆，你别这样，我……”

“我不管，你要么回来，要么我们就离婚。” 老婆挂了电话。

李伟拿着手机，愣了很久。

31.

他没想到，老婆会说离婚。

他心里特别难受。

可他也没办法，他不能丢下这里的人。

他想起刚到这的时候，院长跟他说：“李伟，这里的人都很朴实，你对他们好，他们会记你一辈子。”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些年，他对他们好，他们也对他好。

他不能在他们需要他的时候，丢下他们。

32.

早上，李伟醒了。

他洗了把脸，走到卫生院。

王磊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李医生，你想好了吗？”

李伟点点头：“想好了，我不调回内地了。”

王磊高兴地跳了起来：“真的？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大家！”

“别着急，我先跟院长说一声。”

李伟给院长打了个电话，说他不调回内地了。

院长很高兴，说：“太好了，李伟，我这就跟县里说，让他们给你争取副高名额。”

33.

挂了电话，李伟走到诊室。

刚坐下，电话就响了。

他接起来：“喂，您好。”

“李医生，是我，王大爷。”

“大爷，早上好。”

“李医生，我听说你不调走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大爷，我不调走了，以后还给你看咳嗽。”

“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给你拿烤红薯，刚烤好的，热乎着呢。”

“谢谢大爷，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李伟笑了。

34.

不一会儿，王大爷就来了，手里拿着个烤红薯，递给李伟：“李医生，快吃，还热乎着呢。”

李伟接过红薯，剥开皮，咬了一口。

很甜，很香。

他想起以前，王大爷每次来看病，都会给他带个烤红薯。

那时候，他觉得，这烤红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35.

过了一会儿，刘静带着小明来了。

小明看到李伟，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李叔叔，你不走了？”

李伟抱起小明，点点头：“嗯，叔叔不走了，以后还陪小明放风筝。”

小明高兴地拍手：“太好了！太好了！”

刘静笑着说：“李医生，谢谢你，你能留下，我们都太高兴了。”

李伟笑了笑：“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36.

中午的时候，扎西也来了。

他拄着拐杖，走到李伟面前：“李医生，你不走了？”

李伟点点头：“嗯，不走了。”

扎西高兴得哭了：“太好了，李医生，等我腿好了，我带你去草原上看日出，看日落，看草原上的星星。”

李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等着。”

37.

下午，张娜也来了。

她手里拿着件毛衣，递给李伟：“李医生，这是我给你织的毛衣，冬天穿，暖和。”

李伟接过毛衣：“谢谢你，张娜，又让你费心了。”

“谢啥啊，你能留下，比啥都好。”

38.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牧民来卫生院看李伟，给他带酥油茶、奶豆腐、烤饼。

卫生院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李伟的心里，也暖暖的。

他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他不调回内地了，希望她能理解。

老婆没说话，挂了电话。

他知道，老婆还在生气。

可他相信，总有一天，老婆会理解他的。

39.

一个月后，县里批下来了，给卫生院一个副高名额，评给了李伟。

院长把证书递给李伟的时候，高兴地说：“李伟，恭喜你，终于评上副高了。”

李伟接过证书，心里特别激动。

他想，这 18 年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

40.

又过了一个月，孩子的模拟考成绩出来了，考得很好。

老婆给李伟打了个电话，说：“孩子考得很好，他说，理解你，知道你在高原上救了很多人，他为你骄傲。”

李伟的眼泪掉了下来：“谢谢老婆，谢谢孩子。”

“你在高原上，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我知道，你也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嗯，有空我带孩子去看你。”

“好，我等着你们。”

41.

春天的时候，草原上的草绿了，花开了。

扎西的腿康复了，他骑着马，来接李伟去草原上看日出。

李伟坐在马背上，看着草原上的日出，心里特别平静。

他想起 18 年前，自己刚到这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日出。

那时候，他发誓要在这待一辈子，救更多的人。

现在，他做到了。

他知道，他会一直在这待下去，直到自己走不动路，直到自己看不了病为止。

因为这里的人，需要他。

因为这里，已经成了他的家。

42.

有一天，王大爷来看病，跟李伟说：“李医生，我孙子说，以后也要当医生，像你一样，在高原上救更多的人。”

李伟笑了：“好啊，等你孙子长大了，我教他。”

王大爷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李伟看着王大爷的笑脸，心里想，这就是他留在这的意义。

不是为了职称，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这些人的笑脸，为了这些人的健康。

他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

43.

夏天的时候，老婆带着孩子来看他。

孩子看到他，跑过来，扑到他怀里：“爸爸，我好想你。”

李伟抱起孩子，眼泪掉了下来：“爸爸也想你。”

老婆看着他，笑了：“李伟，这里的人都很好，我理解你了。”

李伟看着老婆，又看了看孩子，心里特别幸福。

他知道，他不仅有一个小家，还有一个大家。

这个大家，就是高原上的所有牧民，所有患者。

他会一直守护着这个大家，直到永远。

44.

秋天的时候，小明上小学了。

开学那天，刘静带着小明来跟李伟告别。

小明拉着李伟的手：“李叔叔，我会好好学习的，以后也当医生，跟你一样。”

李伟摸了摸小明的头：“好，叔叔等着。”

看着小明走远的背影，李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他也是想当一名医生，救更多的人。

现在，他做到了，而且，还有更多的人，会跟着他的脚步，继续在这高原上，守护着大家的健康。

45.

冬天的时候，卫生院的暖气修好了，屋里很暖和。

王大爷又来看病，给李伟带了个烤红薯。

李伟接过红薯，剥开皮，咬了一口。

还是以前的味道，很甜，很香。

他看着窗外的雪，看着草原上的牧民，心里特别平静。

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在这高原上，守着这些人，看着他们健康快乐，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他会一直在这里，守下去，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