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我让你饭碗都丢掉！”

2011年3月，台州消协，一个车主指着调解员杨启良的鼻子骂。

周围的同事都替杨启良捏把汗，觉得这人脾气太好了，这都能忍。

他们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老娘舅”，

26年前在老山前线，一个人顶着敌人一个连的进攻，高喊“向我开炮”。

一个战场上的猛人，怎么转业了反而被个地痞欺负？

01

1983年，杨启良还是台州黄岩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那年他应征入伍，进了步兵第1师2团3连。刚训练没多久，部队就接到了命令，开赴前线。

这就是后来打得惊天动地的“两山轮战”。

杨启良刚到老山战场时，说白了，就是个新兵蛋子。他跟着部队，首先要适应的，不是枪林弹雨，而是那鬼地方——“猫耳洞”。

这地方的环境有多恶劣？

这么说吧，老山地区属于亚热带丛林气候，就是又湿又热。下了雨，洞里就跟水帘洞一样，外面大下，洞里小下。

衣服穿在身上，就没干过。裤衩子脱下来，能拧出水来。

可要是不穿，更要命。

那里的蛇虫鼠蚁，个个都“成精”了。巴掌大的蚊子，能隔着军装给你来一下。还有各种毒蛇、蜈蚣、蝎子，钻进你被窝是常有的事。

最折磨人的，是皮肤。

长期泡在湿气里，人从上到下，没一块好皮。这地方，钱在银行，人在洞里，就看谁先烂。

这大概是所有新兵刚进去时都会碰上的窘境。

刚开始的那几天，炮声轰隆隆的，震得猫耳洞直掉渣。杨启良倒是很快就适应了这种高压环境。

但真正改变他心态的，不是炮声，而是担架。

当他看到朝夕与共的战友躺在担架上，被抬着离开阵地时，心里对死亡的恐惧，瞬间就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字：报仇。

无边的怒火，冲击着杨启良的内心。战场这地方，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害怕，愤怒上头，脑子里就剩一件事：干掉对面。

他发誓，一定要多杀敌人，告慰战友。

这柄宝剑，在烈火硝烟中，开始缓缓出鞘了。

02

1985年春季，我军先是搞了个“851作战行动”，取得了圆满成功。紧接着，就是“852行动计划”。

这个计划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再次改善老山防御态势，拔掉更多的敌人据点，夺取5个制高点，进军南嘎地区。

杨启良所在的2团，正面对上了敌人的第313师和356师。

从阵地上抬眼望去，前面都是大山和森林，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实际上，山里藏着数不清的山洞和山缝。越军在山窝深处，修了大量坚固的工事。

高山密林里，是敌人上中下三层的立体火力网。

1985年3月8日，杨启良随着突击队，在夜色掩护下进入了预定作战区域。

他们3连的任务，是夺取清水河门户的166号阵地，同时还要进攻167号阵地。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安静。杨启良望着近在咫尺的敌人猫耳洞，心里倒不怎么紧张。对于久经沙场的士兵来说，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各种战术，用来对付突发情况。

紧接着，我军的干扰团开启了大功率干扰机，压制敌人的无线电指挥网络。

这一下，等于戳瞎了敌人的双眼和耳朵。

按照以往的惯例，敌人这时候会迅速钻进洞里，迎接我军大炮的洗礼。

可这一次，战术改了。

我军让步兵悄悄摸进敌人的阵地，发起突然袭击，来一个“关门打狗”。

炮兵们枕戈待旦，接到的命令不是覆盖阵地，而是随时准备支援前线。这就为后面激烈的炮战，埋下了伏笔。

03

杨启良他们盯上了166阵地的4号洞口。可他一看这地形，心头微微一沉，知道碰上难啃的骨头了。

为啥？

那洞口下面是悬崖，上面也是悬崖。说白了，就是利用悬崖的山缝修的工事。

这帮人把咱们志愿军的战术学了个遍， 洞里肯定是大洞连着小洞，小洞又通往大洞。你以为打进去了？人家早拐弯了。直射火力根本没法打击山洞深处的敌人。

随着信号弹升空，852行动计划正式拉开帷幕。

4号洞口的难度，还是超出了预料。

敢死队强行打到山洞下，发现里面的地形非常复杂。我方的直射火力，根本没用。

侦察排排长不幸牺牲，遗体就在洞口。各种原因之下，爆破4号洞口成了当务之急。

根据2团事后披露的录音，步兵先用曳光弹指出洞口位置，然后85炮直射打击。

炮击无效。

又用上了大量的汽油，还吊了炸药包进去。可预定的好几个爆破方案都试了，作用都不大。

这块骨头啃不下来，整个战局都被拖累了。

敌人也看准了4号洞口重要，从166和168号阵地调集大量援军，想要支援这里。

但我方后勤部队的动作，比敌人的援兵更快！

后勤部队硬是顶着炮火，把400斤炸药送到了4号洞口。2团爆破手从山顶实施爆破。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这块最硬的骨头，总算是被嚼碎了。

4号洞口被端，敌人的指挥官彻底“破防”了。他们以为能守住的地方丢了，这口气咽不下去。

越军调集了更多部队，疯了一样要卷土重来，妄图夺回166、156、168号阵地。

3月9日的当天，敌人组织了大量兵力和特工，发动了一场又一场的反扑。

早在爆破4号洞口之前，团长就已经排兵布阵，命令杨启良所在的3连7班，作为敢死队，顶在166西北边的1号哨位。

杨启良他们，首当其冲。

如果说双方是枪尖对枪尖，那他们3连，就是战况最激烈的地方。

越军指挥官将最猛烈的炮火，瞄准了3连所在的阵地。炮弹宛若下雨，杨启良只感觉地动山摇。

而我军这边的大口径炮群，眼睁睁看着战友打了一夜，一听对方重炮响起，就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刻到了。

轰！轰！轰……

炮战开始，似乎要震碎天空，又像是要撕裂大地。

越军经过昨天的失败，认为是奇耻大辱，所以完全不顾伤亡，主攻部队好似潮水，奔向了杨启良的阵地。

局部战场的天平，突然反转了。

虽然大范围是我军人多，但在杨启良所在的阵地，却是敌众我寡。

04

作战非常吃力。

当杨启良在1号哨位，打退了敌人的第三次进攻之后，他猛然回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时间，10时45分。

6个敢死队员，3个已经牺牲了，2个负了重伤。

整个1号哨位，唯一还保留有完整战斗力的，只剩下杨启良一个人。

望着战友的鲜血，以及那满地兄弟手足，他的情绪瞬间失控。

愤怒！冲天的愤怒！

战友的牺牲，让杨启良的怒火熊熊燃烧。

紧接着，报话机里传来团长的声音，因为敌炮火太猛，预备队上不去，命令他一定要守住阵地！

团长话音刚落，杨启良还没来得及回应，敌人的一颗炮弹，就在他附近爆炸了。

弹片犹如烧红的刀子，击中了他的左腿。

此时疼痛已经麻木了，他满脑子都是为战友报仇。他在报话机里传达了四个字的意思：人在，阵地在！

杨启良并非一味蛮干。

趁着敌人炮火的间隙，他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将附近牺牲战友的武器，全都聚集在了自己身边。

各种枪支弹药，摆了一大堆。他构筑了单兵坑，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杨启良取出急救包，捆住了自己的左腿伤口。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当炮火停歇的时候，就是敌人发动进攻的时候。

原本震耳欲聋的战场，突然出现了两三秒钟的安静。

杨启良随即看到，好似潮水一般的敌人，扑向自己所在的1号哨位。

开战！

杨启良在国内的严格训练，此时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他凭借有利的地形，挡住了敌人的进攻。冲锋枪和手雷，接连发挥作用，打得敌人抬不起头。

越军发动了三次进攻，一看冲不过去，立刻改变战术。

他们以整连和整排的士兵，利用166阵地和168阵地的沟渠，迂回抄向杨启良。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杨启良到了这时候，他知道自己最后的时间到了。

他一边阻击敌人，一边抄起884电台报话机，报告敌人的位置，为炮兵引导轰炸坐标。

他传达出的信息只有一个意思：敌人太多！向我开炮！快向我开炮！

有人可能会想，炮兵是不是没开炮？

恰恰相反。

我方的炮兵不仅开炮了，而且展现出了神乎其神的炮术。日常训练的科目，完美展现在了老山前线。

以杨启良为中心，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在他四周爆开了火墙。

没有任何一枚弹片伤害到杨启良，也没有让任何一个敌人接近杨启良！

2团3连战士杨启良，高喊着“向我开炮”，他好似一座铁塔，矗立在1号哨位。

敌人久攻不下，而杨启良单人打退了越军的四次进攻，杀敌18名！

所以杨启良有了个外号，被称之为“老山王成”。

这一战，3连获得了“坚守英雄连”的称号。他们在852行动中，大战三天三夜外加4个多小时，打退了敌人17次大规模进攻，丢下了260多条尸体。

杨启良获得了中央军委的表彰，荣获一等功勋章。

05

1996年，杨启良退伍，转业回到了故乡台州，进入了工商系统工作。2010年，他转入消费者协会工作。

他把自己的所有荣誉，都压在了箱底。

从战场上的英雄，变成了地方上的“老娘舅”。他把自己的精力，都用来为人民服务。

如同古代的侠客一般，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他从未跟谁说过自己当年消灭过多少敌人。消协的同事们，都认为杨启良性格温和、作风优良、老实肯干。

直到2011年3月。

有位车主买车之后无理取闹，杨启良过去处理。

没聊几句，杨启良就看出对方是来闹事的。当杨启良拿出处理结果的时候，那个“恶霸”非常不满意。

他跳起来指着杨启良的鼻子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更离谱的是，他还威胁杨启良，说要让他丢了饭碗。

在场的人都看不过去了。

可杨启良呢？他只是摇头苦笑，依旧耐心地处理此事。

事后，有同事问杨启良，为何这么有耐心？

杨启良只说了一句，大意是：军人能屈能伸。

这事儿还没完呢。

消协的同事，都以为杨启良就是个脾气好的“老好人”。结果没过多久，有人在看报纸的时候，猛然看到了“一等功臣杨启良，单人挡住越军四次进攻”的英雄事迹。

同事拿着报纸在后面追着他问。

这一下，杨启良才不好意思地谈起了自己当年在前线打仗的事情。

整个工商系统都炸了。

谁能想到，身边这个每天处理鸡毛蒜皮、被“恶霸”指着鼻子骂都不还口的中年人，竟然是战场上那个敢喊“向我开炮”的“老山王成”。

杨启良后来当选了台州经济开发区消协主席，平均每年处理400件消费投诉案，是平均工作量的4、5倍。

偶尔遇到职业举报人在闹事，被人家威胁，也是常有的事情。

战场上玩命是英雄，回到地方被人数落还能忍住，这才是真本事。

你说他这脾气是硬是软？

战场上硬，那是为了保家卫国，寸土不让。

回到地方软，那是为了服务人民，甘当公仆。

这大概就是军人“能屈能伸”的真正含义。